吳正龍:歐洲對跨大西洋同盟關係的再認識
法國總統馬克龍在結束三天的訪華行程後對記者表示,「歐洲必須為戰略自主而戰,我們不想在關鍵問題上仰仗他人」;歐洲必須頂住成為「美國追隨者」的壓力;歐洲應減少對美國的依賴,並避免捲入美中在台灣問題上的對抗。這番話在美國和歐洲引起軒然大波。
事實上馬克龍的講話並無新意,只是對為反對美國前總統特朗普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而提出獨立自主主張的重申,並根據新情況做出了進一步闡述。
拜登政府上台後改變特朗普的做法,發誓要加強盟國的團結,發揮其「美國力量倍增作用」,鼓吹「美國回來了」。對此,歐洲盟國有關歐洲自主的言論沉寂下來,認為跨大西洋同盟關係將迎來一個繁榮發展的新階段。
然而日久見人心,隨着時間的推移,拜登政府用行動讓盟國逐步認識到其說一套做一套的本質。從根本上來說,拜登對盟國的政策同特朗普沒有不同,他們都遵循「美國優先」原則,維護美國的利益,而盟國只是美國內外政策的工具。
美國在未通知歐洲盟國的情況下,匆匆忙忙地從阿富汗撤軍,這讓法國、德國等歐洲國家措手不及,狼狽不堪。美國聯合英國和澳洲組建三邊安全聯盟,美英聯手幫助澳洲建造核潛艇,「撬」了法國價值659億美元為澳洲建造12艘常規潛艇的「世紀軍貿大單」,引發法國朝野的憤怒。
烏克蘭危機爆發後,美國以援烏抗俄為名行一石多鳥之實,既用代理人戰爭消耗和削弱俄羅斯,又忽悠歐洲盟國對俄羅斯實施能源制裁,炸毀北溪天然氣輸送管道,切斷俄羅斯供應歐洲的廉價能源,從源頭顛覆歐洲工業生產模式,打擊歐洲工業產品的競爭力。歐洲把對俄能源依賴轉換為對美國的依賴,美國能源得以佔領歐洲市場,並以數倍於市場價格的高價向歐洲銷售。此外,德國和其他歐洲國家增加國防開支,從美國採購更多武器,進一步增強對美國的依賴。美國成為烏克蘭戰爭的最大贏家。
今年付諸實施的美國《通脹削減法案》將動搖歐洲經濟根基。法案以在美國本土或北美地區生產和銷售為前提條件,為電動汽車、關鍵礦物、清潔能源及發電設施的生產和投資提供高額補貼,從而大大降低歐盟輸美產品的競爭力,直接傷害歐洲企業的利益。這不僅破壞美歐公平競爭的商業環境,也違背WTO規則。此外,在法案補貼措施及當地能源成本下跌的共同推動下,歐洲企業不斷「出走」美國,歐洲「去工業化」風險加劇。因此,《通脹削減法案》引發歐洲的不滿和擔憂。
拜登用同盟關係綁架盟國、損害歐洲利益的做法,促使歐洲對跨大西洋同盟關係進行反思。馬克龍的主張表明歐洲的政治清醒和歐洲對跨大西洋同盟關係的再認識。
馬克龍此次訪華是其主張的生動實踐。馬克龍說,「法中兩國有着相似的品質性格,相同的深刻認識,相互尊重,不彼此說教,雖然有分歧但也會達成理想的合作成果」。中法相同的品格是馬克龍訪華取得成功的根本原因。中法聯合聲明包括五大部分,分別介紹兩國在促進政治互信、推動世界安全和穩定、促進經濟交流、重啟人文交流和共同應對全球挑戰等方面的合作與交流。聲明既有政策宣示,又有詳細、務實的實施措施。聲明重申中法關係是「緊密持久的全面戰略夥伴關係」,而非所謂的「合作、競爭、對手」三重定位。這是對美國試圖組建遏制和孤立中國聯合戰線的沉重打擊。
馬克龍主張得到歐盟理事會主席米歇爾、荷蘭首相呂特的認可,德國外長貝爾伯克也表示歐洲要自強,不當美國的附庸。歐洲對外關係委員會指出,歐洲發達國家越來越多意識到繼續依賴美國的風險。歐洲戰略自主是勢之所趨,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不過我們也應該看到,歐洲實現戰略自主是一個長期奮鬥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首先,歐洲要把戰略自主從口號變成行動綱領。應該說,經過與美國民主、共和兩屆政府打交道,歐洲進一步認清實施戰略自主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然而,戰略自主歐洲喊了許多年,但一直停留在口頭上,付諸行動的只是零星個案。歐洲並沒有統籌全局,對內政外交貫徹這一原則做全面系統的闡述,形成行動綱領。這也是此項原則難以落地的原因之一。
其次,歐洲要自立自強。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相對於歐洲盟國,美國變得越來越強大。據報,2008年歐盟的經濟規模略高於美國,但到2022年美國經濟已經增長了近1/3,比英國出走後的歐盟高50%以上。由於力量對比失衡,主導與被主導、勒索與被勒索的矛盾日益突出。要扭轉這種局面,歐洲必須在經濟、科技、金融、防務等領域全方位提高自身實力,這樣才能在政治上與美國平起平坐,成為多極世界中的一極。
最後,歐洲需彌合內部分歧。由於歷史恩怨、發展階段不同、貧富差異和觀念相左,歐洲盟國對不同議題存在不同看法,並且缺乏達成妥協的互信。金融危機分裂了南北歐,移民危機又分裂了東西歐,而烏克蘭戰爭則改變了歐洲的政治格局。波蘭、捷克和波羅的海國家在烏克蘭危機中展現出「道義」的領導力,它們認為其對俄羅斯的評估是正確的,而歐洲西部國家沒有聽取它們的意見,只有美國才能保證其安全。因此,這些國家鼓勵美國加強在歐洲的參與和領導,主張美國增加在東歐永久駐軍,並推動瑞典和芬蘭加入北約。顯然,波蘭、捷克和波羅的海國家的訴求與馬克龍主張南轅北轍,要協調兩方的認知,其難度之大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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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刊於《中美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