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農建：從美國香港人權法案看香港大局

香港不僅僅是當局者的香港，更是香港人自己的家園和安身立命所在。任何爭議和抗爭，都應顧全這個大局，切勿自挖牆腳。

美國國會眾議院於10月15日全體一致同意，通過了《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該法案很快將在參議院審議，觀察家們預計其在參議院通過不會有什麼懸念。

回顧不久前，有香港反對派知名人士在美國國會關於《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聽證會上發言，強烈呼籲美國國會通過該法案。而就在該法案即將付諸表決前的一天，香港有據稱20萬人集會呼籲美國國會通過該法案的「最辣」版本。

如今，該法案在美國眾議院通過了，而且是最嚴厲的版本。香港反對派和「反送中」運動參與者們因如願以償而一片歡呼。

仔細研讀香港人權法案，就會發現，其實，該法案最「致命」的一點，就是其第四節中，關於對1992年的美國－香港政策法所做的修正：即美國國務卿每年應向國會提交報告，去審視香港是否仍然有足夠的「自治」去享受美國給予的特殊待遇（包括關稅）。

雖然該法案中包含了若干關於支持香港普選，善待抗爭人士和制裁有關人員的條文。但那其實作用有限。如關於制裁有關人員，不過就是凍結在美國的資產或拒絕入境。首先，對有關人士而言，美國並不是非去不可，財產也不是一定要藏在美國。其次，就算你制裁了幾個港府或警隊的官員，也無關香港的大局，畢竟他們並不是最終決策者。

所以，對香港而言，儘管該法案給香港反對運動提供了一種政治上的支持，但是，從經濟上來說，卻是對香港現有經濟地位的一種威脅和損害。

香港的特殊待遇原本是默認的，無須擔心失去的，如今變成了一個需要「年審」的、處於隨時可能被剝奪既有待遇的風險狀況，從無風險，變成有風險，等於是一種「資格降級」。

試想，一旦哪一年，香港的包括獨立關稅區在內的特殊待遇被剝奪，對香港將是一個巨大的不可承受的經濟災難。

我們不妨想像一個大的圖景：按香港抗爭者們所擔憂的，中國大陸當局要剝奪香港人的政治自由。所以他們要起來抗爭。如今，美國要剝奪香港的特殊待遇和香港繁榮的經濟基礎。香港人卻竟然為之歡呼。這看起來好像是中美聯手，共同對付香港：一個從政治上着手，一個從經濟上下手。而在香港人那裡，一個被妖魔化，一個卻被聖母化。

倘若香港人所擔憂的和所歡呼的兩方面，真的都成了現實，以至今日香港年輕人的父輩們當年「用腳投票」，冒死追尋的自由和經濟繁榮，都沒有了，那香港還剩下什麼？

在一些抗爭者的潛意識中，似乎有一種分裂式思維：即自由是自己的，而經濟繁榮是當局的。所以自由值得拚死捍衛。而經濟繁榮是可以棄之如敝屣，是可以縱容人任意破壞損毀，或強烈呼籲外人將之拿走的。

不妨打個比喻：一個家庭中原本有兩個寶物，兩者價值相當，而功用不同。其中一個寶物據說將要失去，全家人為此驚慌失措， 正在拼全力想保全它。但是另一個寶物，原本未必會失去，一家人卻對之不但毫不珍惜，反而主動地請求外人將這寶物拿走，或鼓動和縱容家中的孩子將之打碎，乃至認定，只有拿走或打碎後一個寶物，或將之置於隨時可能失去的風險之中，才能保全前一個寶物，這種思維，難道不是相當奇怪的嗎？

香港對於中國固然重要，讓香港處於隨時可能被剝奪待遇的狀況，當然是中港兩地當局不願看到的。但是，香港不僅僅只是當局者的香港，它更是香港人自己的家園和經濟謀生與安身立命所在。香港今日的繁榮來之不易，它是歷代香港人努力奮鬥的結果，是香港人的「祖業」。

請求外人將自己的祖業和安身立命所在「降格」，將其置於風險之中，並為之歡呼，或者縱然自己的孩子肆意損毀它，這種經濟自殘行為，顯然不是理性的。

縱然一個有損香港經濟地位的法案有可能對當局造成不便，令權貴富豪們的利益受損，但是，它更多的卻會傷及無風險承受力的普通的、底層的香港人。上層社會可以，甚至早已，將子女玉帛藏之海外，旦有不利，可以隨時棄船而逃，而那些只能與香港同生共死的普通港人，又能去哪裡呢？

問題還不止於此，這不是兩者擇一，你寧願放棄一個，而就能保全另一個的的問題。

自本次反送中運動出現後，在大陸就一直有一種聲音，要求用嚴厲手段對付香港的示威活動。之所以迄今為止，這一意見未被大陸當局採納，一個及其重要的原因是，香港迄今仍然擁有的獨立關稅區、世界第三大金融中心等地位，對於中國的經濟發展，對於中國規避和減輕中美貿易戰的壓力，仍然有着重要的、難以替代的價值。所以，香港現有的國際經濟地位，對於香港現有的政治體制和自由，實際上相當於一個護身符。

試想，一旦香港人自損基業，呼籲外人將自己的這個護身符剝奪了，或自毀了，一旦香港繁榮不再，獨立關稅區沒有了，世界第三大金融中心也沒有了，在當局者那裡，失去了其原有經濟價值，那麼原來那種阻止對香港採用更嚴厲措施的顧忌也就消失了。則到頭來香港人可能兩者俱失。

對於香港人而言，無論是執政當局，還是反對派和抗爭者，都應珍惜香港，不僅僅是珍惜它現有的政治體制和自由，還應珍惜它現有的國際經濟地位和繁榮。任何爭議和抗爭，都應顧全這個大局，不應顧此失彼，否則將會一損俱損，導致全盤皆輸。

 

（作者是中國旅美學者）

 

文章原刊於《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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