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映:西貢客家生活瑣記
在香港說到吃海鮮,西貢碼頭名氣最大,成行成市,遊人如鯽。但多數遊客大快朵頤之後散去,或乘搭觀光船隻去附近島嶼,其實向東走向海岬,還有客家村田園牧歌風光無限。運氣好的話,還能見到瀟灑遊走的流浪牛。
陪同筆者遠足的何校長是西貢原住民,準確地說原鄉在坳頭,很典型的客家地名。他說很多香港人都知道調景嶺原名叫吊頸嶺,但地名隨著社會文明進步而改動的例子還有很多,譬如萬宜灣,以前叫爛泥灣。
並不是所有地名都改得好,譬如何校長小時候住的鄰村叫昂峨,顯得很有氣勢,現在叫昂窩,失去了昂藏、巍峨的氣勢,實在是今不如昔。
一般人的印象,地名都是隨便起的,其實也有規律可尋。山水順勢而下,稱為溪;溪水匯聚之處,謂之坑;水深而闊之處,喚之窩;有淡水流經的為涌,有沙灘的為灣,依海岸線而聚居之處謂之環。所以說聽到梅窩、荔枝窩,芝麻灣、清水灣,大致上已可知地形地貌。如果「貨不對辦」,很可能是滄海桑田的變遷改了模樣。例如上灣、中灣,今已改成上環、中環。
一路上,何校長對路邊的植物如數家珍,說野芋不能食用,海杧果的汁液如牛乳,卻有毒,雞屎藤可以清熱去毒,客家人常常搗成糊狀做茶菓。筆者過往數十年已留意到,香港新界的客家人,時常在街上售賣五月艾、香茅、五葉神、地下黃金、車前草、蛇舌草、狗貼耳,都有神奇的藥效,可惜現在買的人少,賣的人更少。
香港擁有大約260個海島,內陸海岸邊長逾800公里。但縱使有「無敵海景」,傳統的客家人還是喜歡依山而居。也因此,客家人對野生植物的認識,比其他族群為深,足以編撰《本草綱目》續卷,可惜無人收集,失傳太多中草藥典。
香港的巨變,從語言可見一斑。何校長回憶說,從戰後直至五十年代,西貢主要方言是客家話,因為本地盡皆客家人,水上人家為了方便兜售漁獲,也努力學講客家話。五十年代之後,因為政府津貼學校要求使用粵語及英語,這是原本用客家話的村校式微的肇始。
在六十年代,政府辦的香港電台(RTHK) 華語新聞,仍然用粵、潮、客三語廣播。到了七十年代初:粵語獨大的局面才正式確立。何校長對客家話的研究非常深入,在香港可謂佼佼者。很多人認為客家話只可講但不可寫,因為沒有相關漢字,但他卻認為「客家話講得出就寫得出」,很多字在辭典都能找到,只是眾人不識而己。
對西貢客家來說,最大的變化是交通。筆者在禾寮村走訪一位八十多歲的婆婆。她年輕時挑自家砍的柴擔「赴墟」(集市),要從黃竹灣到蠔涌,再翻山越嶺到百花林、牛池灣,最後來到九龍城,一個來回就要早出晚歸。
農耕時代,牛是最重要的生產工具。沒有牛的佃農,可以出賣勞力作為交換。比如說在沙角尾村,沒牛的可借牛,同時替有牛的耕田。或是說好春耕時借你家的牛,秋收時以穀補償。
筆者最感慨的變化是土地價格。婆婆回憶說,早年政府收地,一平方英呎才值五毫子(即五角),也就是當年吃一碗叉燒麵的價錢。「那时候錢值錢,五分錢可買一斤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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