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祥:「保五」長期化 香港新角色
兩會在北京召開,李克強總理發表他任內最後一份政府工作報告。離任在即不宜有大動作,故此周日的報告並無太大新意,其中較受關注的經濟增長,李克強透露今年國內生產總值(GDP)增幅目標為5%,比起上世紀90年代曾出現雙位數增長,到後來「保八」、「保七」,到現在目標增長僅得5%,而且相信是長期趨勢,有評論認為這是大陸經濟由強轉弱的標誌。
今年是大陸全面解除新冠疫情防控的第一年,疫後如何重建?此外,面對美國要逐步脫鈎、俄烏戰事令中國跟歐洲關係緊張,北京將如何應對?經濟發展會有什麼新思路?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尚未看出全貌,也許要待明年兩會由新班子公布了。
事實上,過去3年因應國內外環境轉變,大陸經濟發展的政策已在不斷調整,逐漸形成一系列新目標。疫後如何重振經濟,內地財經界也有不少討論;其中一個焦點,是政府應否像2008年金融海嘯後以猛藥推出連串刺激經濟措施?
至今為止,北京都沒有以大手筆的財政政策(即所謂「大水漫灌」)或大幅減息等手段去刺激經濟。很明顯,這是為了避免過度刺激而帶來後遺症,例如惡性通脹或某些領域(如房地產、股市)過熱。
工業化基本完成 經濟增長從量轉向質
過去40年大陸經濟能夠高速增長,主要是依靠資本和勞動力的大量投入,令工業化進程快速推進。資本投入方面,內地通過基建、房地產、土地等投資,形成大量固定資產,再以這些資產作為抵押品形成銀行信貸,帶動了金融業發展。可以說,這是中國在初級發展階段必須經歷的過程,其發展軌跡跟過去「亞洲四小龍」(新加坡、韓國、台灣、香港)的經驗大同小異。
現在大陸工業化進程已經基本完成,再以大量「要素投入」所產生的效用愈來愈有限。正如經常說的轉型升級,內地經濟到目前的階段不能再靠低生產成本、大興土木等老方法作為推動力,而是要透過科技帶動轉型,利用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作為新生產要素,配合新基建,即產業變革需要的基礎設施如5G基站、數據中心、雲計算設備等。
大陸雖然已建成完整的工業體系,但高端工業如民用航空、飛機引擎、集成電路等,仍落後於其他老牌工業國。這些都是下一階段內地經濟的重點發展項目。
當大量投入生產要素令經濟高速增長的階段告一段落,未來需要的是高技術、高增值生產,從量轉向質,經濟增長的幅度必會明顯下降。在未來10年,5%增長率也許會成為常態,政府工作目標則由以往「保七」、「保八」,到現在要全力「保五」!
產業需要升級,經濟結構也在發生巨變。傳統的「三頭馬車」──投資、外貿和消費──前兩者是改革開放初期推動增長的「主角」,到近年比例逆轉,2019年大陸第三產業(消費、服務業)佔GDP比重已達到54%,貢獻近60%的GDP增長。消費取代了固定資產投資,成為經濟增長的最大動力,2019年消費拉動了57.8%的經濟增長,超過了投資拉動增長的貢獻(31.2%)。
大陸經濟「轉型」經歷由量到質、從粗放型到追求高增值,從製造業逐步「升級」向服務業、科技產業。政府日後刺激經濟增長,不能再單靠大幅增加固定資產投資和外貿增長,而是要轉向發展科技、刺激民眾消費。
國家需科技帶動轉型 港教局應循此入手
產業升級、經濟整型,都要以科研做基礎。中國投資在研發的資源佔GDP約2.19%,比例並不低,可以跟高收入國家看齊。然而金額龐大的研發開支主要是投入「開發」,即利用已有的科研成果;對基礎科學研究的投入極低,只佔研發規模的6%左右(有關數據參考「光華思想力」,〈疫後中國經濟政策的思考與建議〉)。
很明顯,基礎科學的投入不足,令中國要長期依賴其他國家的科研成果。如今科技先進的美歐國家不斷制裁中國,對內地產業升級非常不利!
香港要融入內地發展規劃,必須深入了解疫情之後內地經濟何去何從。正如上述,國家經濟轉型亟需科技帶動,香港在基礎研究上被視為可補國家之不足,教育局應該循此入手,吸引更多學生研讀科學,並資助優秀者繼續進修,令他們可安心專注科學研究。
過去幾年特區政府大力宣傳科創,但重點多在以科創作為創業途徑,或為科創企業營造各種融資平台,目標主要在產業化和金融科技;對於最基本的人才培育和支援,反而輕描淡寫。科研產業化固然重要,但沒有人才,又何來科研成果?
美國現在嚴限科研人員跟中國合作,對華裔科研人員尤其「不友善」。特區政府的高端人才計劃,理應以吸引這批華裔科研人員來港,以他們的研究能力和水平作標準,而非着眼於年薪250萬元或以上的高薪人士!
內地疫後經濟發展 港可演更積極角色
除了科研,香港金融市場是疫後內地經濟發展的另一重要推手。隨着中國跟俄羅斯、中東產油國的石油交易增加使用人民幣,香港在人民幣國際化上可以扮演更積極角色。
此外是擴大內地與香港金融市場互聯互通,其中值得注意的,是新推出的內地香港利率互換市場互聯互通,投資者可通過該機制購買大陸市場的金融衍生產品,作為管理利率風險的市場工具。從股票、基金、債券等逐步互通,現在再伸延到衍生產品,內地與香港的金融「互通」已涵蓋大部分範疇,香港可以為內地吸引更多資金。這正是香港獨有的強項,可以提升香港作為國際風險管理中心的地位。
「中國好,香港好」,是政治正確的表述;實情卻是,很多時候中國大陸有麻煩,香港可能更好──這並非幸災樂禍,而是歷史因素使然,正是由於內地與香港制度不同,在國家有麻煩時,香港可以發揮特殊作用,為內地扮演窗口和橋樑角色。這是香港在回歸前的特殊位置,在回歸之後,香港的特殊性並沒有消失,反而更加重要。
然而,隨着美歐跟中國大陸脫鈎,香港未來發展重點將會由美歐轉向「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並逐步轉型成為亞洲新興經濟及中東國家的主要融資平台。
新時代下 特區政府須正視的新問題
香港人過去對「被規劃」、「融入內地發展大局」等說法都感到惘然,既不明白這些政治術語的真正含意,也不清楚對香港會有什麼實質影響。過去3年的大變,令香港跟內地加快融合,相信很多人都已明白,未來經濟發展、基建規劃、人才培訓等等,香港都要配合大陸的發展策略。在融入國家規劃的議題上,香港猶如過河卒子,只能向前,很多轉變將會無可避免。
本地媒體過去都會特別注意政府工作報告如何描述香港,會否重申「一國兩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的基本方針。今年報告「如常」重申這三大原則,但同時強調的是港澳要維護國家安全、落實「愛國者治港」。這兩大原則,才是當前中央交給香港的最重要任務!如果要「配對」,一國兩制就是要維護國家安全,港人治港就是落實愛國者治港,而高度自治就要以完善選舉制度作基礎。這應該就是中央落實全面管治權的港澳政策2.0版。
在融入國家發展大局的過程中,中央各項政策措施,香港到底有多大知情權、發言權和決策權?內地省市在中央政策出台前,都有一個討價還價的過程;香港的角色跟內地省市有沒有分別?回歸前珠三角地區爭建機場,有意見認為深圳、珠海、澳門和香港應該互相協調、避免重複建設,但最後都不得要領!涉及香港和鄰近地區的發展計劃上,香港可以如何為自己爭取利益?這也許是新時代特區政府必須正視的新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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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原刊於《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