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闊歷史》念念疫,念念「舊」(3)
香港歷史文化研究會特約作者
軒轅極(南京中醫藥大學中醫醫史文獻專業博士研究生)
隨著現代醫學成為主流醫學,不同文化的傳統醫學也或多或少被取代。現在人們認識「身體」、「健康」、「疾病」、「治癒」等這類概念時也難免被現代醫學主導,而這種概念上的差異也使傳統醫學與現代社會交流上存在障礙。
就像「肝腎陰虛」這類普通中醫學證名,相信讓現代一般人聽到後也是無法理解所指的究竟是何種身體狀態。
對「疫病」的認識當然也是隨著時間而現代化,大眾基本也會認識2003年SARS是冠狀病毒引起;1996年的禽流感是H5N1流感病毒。以病原體出發認識一場「疫病」的確是讓大眾也易於理解。我們甚至會追訴到微生物學出現前的歷史性疫病。
歐洲中世紀發生的大型瘟疫「黑死病」元凶便被認為是鼠疫桿菌。
雖然不少較「遠古」的疫病也被定案為某病原體做成,但其實除了一些病徵特殊且明顯,或能尋獲較有力的考古證據支持外,大部份「遠古」疫病病原體也只能作可能推定,而無法確定。
從早期的天花、霍亂、傷寒、黑死病等細菌或病毒都能做成大疫,隨著抗生素的問世,近代大疫基本上也是病毒天下。病毒的簡單結構及高變異,也令人們在克服病毒時困難增加。
病毒尚未敗陣,細菌還是能捲土重來一爭天下。除了抗生素外,人類暫時還未有第二種可媲美抗生素的武器,但細菌戰勝抗生素具有抗藥性已不容忽視。而針對病毒的疫苗也只能是預防且研制需時,往往未能應急。
不論是病毒或細菌,人類還是沒有徹底的戰勝。
時至今日聲稱已被撲滅的也只有天花病毒,而天花最少已有肆虐了三千多年的證據,可以說是與多地的歷史及文化都形影不離地傳載著。雖然世衛是誇下海口,但儘管到了今天仍是可看到相關隱憂。
疫病的出現和消失,人類真的能完全掌握?
相信短期內也不會有公論定斷這次「COVID-19」何以出現在人類社會的,那就看看比較有公論的近期疫病吧!
在此,要先說明為謂「自然宿主」,簡單來說就是其能供病原體寄生棲息及繁殖但又無損雙方的宿主。這條件才能讓被寄宿方和寄宿方長期自然存在而不至其中一方滅絕。
果子狸長期被指責是2003年的「SARS」元凶,但有研究顯示中華菊頭蝠才是SARS冠狀病毒的自然宿主。(註1)
在2013年西非和2018年中非均有爆發的伊波拉病毒,其自然宿主便被認為是狐蝠中存在。(註2)
在自然界中存在自然宿主,這表示可能在人類社會爆發前這些病毒便早已問世,那究竟是甚麼促使它們橫行人間?有一些線索可能已寫在古籍中。
《黃帝內經‧素問‧本病論》
「歧伯曰:勝相會,抑伏使然。是故辰戌之歲,木氣升之,主逢天柱,勝而不前。又遇庚戌,金運先天,中運勝之,忽然不前。木運升天,金乃抑之,升而不前,即清生風少,肅殺於春,露霜復降,草木乃萎。民病溫疫早發……」
「歧伯曰:失之迭位者,謂雖得歲正,未得正位之司,即四時不節,即生大疫。」
在《黃帝內經》中有推算氣候的論述被統稱為「五運六氣」,是以陰陽五行生克為基礎再合以天干地支作記錄工具,而《本病論》就是描述「五行所運」和「三陰三陽共六氣」不同組合下「天」、「地」的情況。
這種推算方式在普遍缺乏基礎概念的現代人來說並不是十分容易理解,但這不影響我們理解對「『疫』何以生」的看法,因為古人已經為我們總結了「即四時不節,即生大疫。」
氣候的異常,在古人眼中是直接與疫病掛鈎的。
此類聯繫也是現代研究疫病發生的方向,中世紀黑死病一疫,便有學者從歐亞不同地區樹木年輪來推論地區氣候變化與黑死病流行區域的關係。(註3)
《禮記‧月令》:
「孟春……行秋令,則其民大疫,猋風暴雨總至,藜莠蓬蒿并興。」
「季春……行夏令,則民多疾疫,時雨不降,山林不收。」
「仲夏……行秋令,則草木零落,果實早成,民殃於疫。」
《禮記》並不是一部醫學專著,而是更集中記載規章制度的著作,也指導著君王的施政,但是書中卻也帶出了另一種疫病發生的原因。
如果剛才上述《黃帝內經‧素問‧本病論》的記載是自然氣候的異常與疫病的關係,那《禮記‧月令》中的描述可以說是人為失誤而引起疫病。非其時行其政,影響疫病的發生。
雖說是兩個引起疫病的原因,只要想一下結合為同一原因也是可能的。不論是天氣異常還是行政非時,原有的動植物生態穩定性也是被打破的,終會促成生物脫離原生地域,或生物的族群密度異常,增加了與人接觸的機會,病原體透過自然宿主進駐人類社會,一場浩疫便降臨人界。
從氣候到人群,這幅「疫病」砌圖好像更完整清晰了。
參考文獻
[1]葛行義. 一株利用ACE2為受體的蝙蝠SARS樣冠狀病毒的分離鑒定[C]. 湖北省微生物學會、武漢微生物學會.2013年湖北省暨武漢微生物學會會員代表大會暨學術年會論文摘要集.湖北省微生物學會、武漢微生物學會:湖北省科學技術協會,2013:17.
[2]於恩庶,徐國英,劉岱偉,顏蘋蘋.蝙蝠對人獸共患病的傳播作用[J].中國人獸共患病學報,2006(05):450-455.
[3]Schmid Boris V,Büntgen Ulf,Easterday W Ryan,Ginzler Christian,Walløe Lars,Bramanti Barbara,Stenseth Nils Chr. Climate-driven introduction of the Black Death and successive plague reintroductions into Europe.[J].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2015,112(10).
說過疫病的出現,是時候說說疫病的消失了。
這也是相對較難展開闡述的部份,並不是說一場疫病沒有結束,反而每一場疫病像是也必會然會完結一般,畢竟人類暫時仍未滅絕。疫病的結束並非零感染,像之前所說人類聲稱慘烈戰勝的也只有天花而已。
對其他疫病也只是減少感染人數、降低流行程度來結束為主,往往這種結束也是無聲無色的靜靜進行著。
這現象也可見於古文獻中,我們往往可以找到某些年份有大疫的記載,但疫病何時、怎樣終結,在文獻中卻十分罕見。
都是以疫苗預防病毒作主要手段,天花有何獨特,讓科學家敢說人類不再被其威脅?
原因可能便在天花病毒被認為於自然環境下只感染人類,且沒有其他自然宿主,換句話說便是只能「人」傳「人」,不能從其他物種感染人類,所以當數代人類全體對天花具抗感染能力且沒有新感染個案,便可認為天花病毒已絕跡。
天花病毒的這種特性對人類來說是不幸中難得的大幸。面對其他病毒性疫病,人類便沒有如此的被眷顧。
故我們要考量的除了其他物種傳染人類還有人傳染人類,這也是為何新發現與現代文明完全沒接觸的部族時也不會貿然展開接觸,在疾病的角度考量也是有其理據,畢竟,哥倫布「大交換」帶給印第安人的傷害除了殖民和殺戮,傳染病也是不可磨滅的記憶。
當然,歐洲人也沒有少付代價。
同時,這也揭示了疫病結束的其中一個可能原因。儘管沒有辦法完全消滅病毒來源,但隨著病種長時間在人類社會傳播,沒有倒下的人對病毒有了抗體並維持著社會。
英國在這次抗疫中雖被嘲「佛系抗疫」,撇除政治考量,首相約翰遜此番「讓部份人感染」的言論並不全為妄語,只是不合乎普遍民眾的人性而已。
哪對於細菌造成的疫病又是為何結束的呢?有一個切身的例子可供參考。
相信現在生活在香港的部份市民也沒想過,香港曾經靠著「鼠疫」而聞名國際。
前面說過的中世紀黑死病為定義為「鼠疫的第二次大流行」﹐而第三次大流行就少不了香港的身影,而且這次還是確切並首次找到元凶「鼠疫桿菌」。
時間來到1894年,其時《展拓香港界址專條》還未簽訂,只擁有界限街以南的英國基於「自由港」的發展,已經把香港建立為一個轉口貿易的世界商業重地。只要「鼠疫」在香港發生,無可避免地自然便成為轉口項目之一,並散佈到全球各國形成了第三次的鼠疫大流行。
該次疫病推進了香港的衛生及環境管理,港英政府對住屋及城巿規劃也漸趨更系統和成熟。這些政策的推行及改善下,香港經歷了約三十年的時日才算結束掉這場鼠疫。
這次疫病結束的可能原因其實便是「隔離」。這「隔離」並非只是受感染者與非感染者的隔離,而是透過這些政策把「人」和「感染源」的隔離。
只是回到現實生活中,看著當下不少人的個人衛生意識缺乏,隨地吐痰、隨街「開礦」、踏踩座椅,就算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個衛生系統相對完善的城巿,「人」卻成為了疾病的主要傳染媒介。
最要隔離的是「無知」和「自利」。可知人類對戰疫病付出的是多少代的沉重?但卻有不少人與「公德心」自我隔離。
不希望每每要讓疫病的鞭刑擊打到人類身上才開始悔恨和反思,有不少教訓也早早寫在歷史中,只候一翻。
最後算是後記的介紹一個古中醫抗疫之法。
《黃帝內經‧素問‧刺法論》中便記載了一種十分有趣的抗疫方法———「念力抗疫」
「歧伯曰:不相染者,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避其毒氣,天牝從來,復得其往,氣出於腦,即不邪干。氣出於腦,即室先想心如日。欲將入於疫室,先想青氣自肝而出,左行於東,化作林木。次想白氣自肺而出,右行於西,化作戈甲。次想赤氣自心而出,南行於上,化作燄明。次想黑氣自腎而出,北行於下,化作水。次想黃氣自脾而出,存於中央,化作土。五氣護身之畢,以想頭上如北斗之煌煌,然後可入於疫室。」
相信在現代的道德審查下是不會容許實驗去證實這種方法是否可行,但卻可以看出古人對人的「念力」有著特別的信任,畢竟無形的「念」是可推動有形的「為」,而我們更不該少看自己的「念」和自己的「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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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闊歷史》念念疫,念念「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