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映:瘟疫 中印關係 客家情
乍一看,這個標題有點東拉西扯,卻是當下加爾各答郊區塔霸客家人的生存狀況。
美國圖謀封殺微信,印度已經率先下手。一夜之間,筆者與所有在塔霸的客家鄉親失去了微信聯繫。所幸的是,海外僑胞們可用臉書或推特。筆者還加入了「涯印度客」及「加城忠義堂」fb群組,與一眾好友加了WhatsApp,不至於像斷了線的風箏。
這種情形算是好的了。筆者的朋友是跟印度人做生意的,產品和服務都用微信視頻或音頻傳遞,但國內沒有別的社交媒體替代。對小本生意來說,長期打國際長途也不化算,成本大增。
今年二月爆發的冠狀病毒,六月份中印邊防軍大打出手,令僑居加爾各答的客家人成了「驚弓之鳥」,前一段時間出入都很小心。最近與塔霸土生土長的鍾其林先生通電話,他說家裡辭掉了五個印度傭人,二個保安,平時也不敢去街市了,改用電話下單,貨物放在門口,他在陽台吊錢下去。他說客家村近月因病毒感染死了四個人,都是打麻將或是在唐人餐館送外賣中的招。
四年前,筆者應邀來到印度西孟加拉邦省加爾各答市。這座城市位於恆河流入印度洋孟加拉灣的出海口。十八世紀中葉,英國東印度公司建城,作為英屬印度的首都長達140年,直到1947年才遷都新德里。
十八世紀中,有廣東梅縣客家人陸續遷徙而來。筆者於2016年在當地記錄「口述歷史」,發現客家先民最早由陸路及飄洋過海抵埗。陸路經由緬甸、尼泊爾,海路則輾轉葡屬澳門、英屬香港坐船,抵星加坡之後再赴加爾各答。
當時,客家人稱為「加城」的地方,已居住來自歐洲的金髮碧眼鷹鼻「上等人」以及印度本地人。客家人唯有像遊牧民族一樣,沿恆河支流胡格利河往郊外走,在一片水草連天的沼澤地安頓落腳。這裡是蚊蟲的樂園,客家人用泥巴、竹木、茅草搭起寮棚,終於有了可以稱為「家」的安身立命之處。在近三百年的歷史流變中,這裡成了印度境內唯一的「中國城」,又被許多媒體評為「全球最髒亂差的唐人街」。
在筆者看來,塔霸又是地球上難得一見的海外客家村。香港新界隨處可見客家村落,大洋洲、東南亞、非洲、南美洲都能見到客家人聚居的社區,但像塔霸這樣一個原生態,挨家挨戶都是清一色來自梅縣客家人的村,海外可能只此一處。建村於淘金和錫礦開採時期的馬來西亞的汶丁是純客家村。筆者去年到訪,曾經人丁興旺,節慶時鑼鼓喧天的客家莊,僅剩下破敗的棚戶幾家。馬來半島對汶丁的記憶,將無可奈何湮沒在歷史煙雲中。
在大陸和香港,聽過塔霸這個地名的人恐怕不多。但是,在遙遠的番邦異域的這個客家部落,對中國的時局變幻,對僑居國時而友中時而排華的政治氣候,有著更特別的感受。台灣交通大學客家學院的黃信洋博士向筆者推介了一個關於加爾各答華人的紀錄片《邊界移動二百年》,道盡了印度華僑的艱辛。
當地許多客家人不關心政治,但政治可能影響每一個人。今年六月中旬在中印邊界西段發生的數十年來最嚴重的暴力衝突,二十多名印度軍人身亡。此事件直接導致小米、華為、聯想和TikTok等成為針對目標,排華聲浪一度令到已在當地繁衍生息數代並已入印度國籍的客家人再次成為磨心。
較為久遠的記憶,是1962年10月中印開戰,以印度完敗告終,1,300多名印度軍人戰死。那場武裝衝突雖然持續僅一個月,但卻改變了許多中國僑民的一生。戰爭爆發後,印度迅速出台《國防法》。在這一法令下,任何有華人姓名、華人血統、甚至長相近似華人的都可能被逮捕。據估計,受影響的華人華裔約為2萬至3萬人,大約三千多華人被送往印度西北部拉賈斯坦邦的代奧利集中營。全印華僑華人協會副會長葉啟炎的父親也在集中營關了四、五年。
但除了偶發衝突,中印關係總體上「風和日麗」,周恩來總理曾經四次訪問印度。當地一位老師告訴筆者,「潘查希拉金達巴!」(五項原則萬歲)、「印地秦尼巴依巴依」(印中人民是兄弟)是那些年喊得最響的口號。日常生活中,印度人和作為少數族裔的華人,相處非常融洽。在塔霸菜市場,筆者親眼見印度許多商販說一口正宗的客家話,標準程度令人驚嘆。
鍾其林的兩個子女各在溫哥華、多倫多定居。但他告訴筆者,「走遍全世界,覺得塔霸生活最好」。以前做皮革廠房,現在已遷往二十公里的新工廠區,舊廠房乾脆改做住宅,「香港的房子不如我的洗手間大」。他說有些客家長者移民加拿大又返回塔霸。這裡請個傭工,月薪大約三百港元,請五個才一千五元,豈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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