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映:三百年的漫漫尋根路
前幾天走了一趟屯門的大欖涌村。
上次來這個客家村是在十年前,那是筆者第一次實地採寫香港客家村落。
先講一個三百年前發生在這裡的故事。話說一外地跛腳男子來到村裡,飢寒交迫奄奄一息,好心的村民於是就收容了他。休憩之後繼續雲遊,跛腳漢感激不盡,無以為報,遂告知村民他本以勘輿為業,在附近勘明一塊風水寶地相贈,該地土名蟹地壩,金螃蟹形。此地宜葬一位女性先人,必可讓這窮鄉僻壤風生水起,安居樂業,且可薪火相傳,解決關山阻隔的鄉愁。
回梅州市五華縣將先人骨骸遷葬,但家鄉宗親如果不答應,該如何是好?眾人商議之後,決定悄悄遷葬一位婆太(大欖涌村開基祖胡公省南的母親),既可慰解離鄉思親之苦,況且九世祖胡懷沖共有四位配偶,只取胡省南的母親,想必沒有大礙,商議完畢便遣青壯返鄉。
但奇異的事發生了,也許是月黑風高之夜太驚慌,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盜骸人」誤把胡懷沖公的墳墓當作是省南公母親,挖掘骨骸包好之後趕路,一路上不敢打開,直至回到香港,看到「金盎」刻字才發覺「點錯相」。
沒多久,家鄉傳來音信,說胡懷沖公的骨骸不見了。自此之後,大欖涌村再沒有人敢提回鄉之事。
因沒有文字記載,無從稽考這個故事的真偽,只是村民以口傳方式一代一代傳述,更導致嗣孫像斷了線的風箏,迷失鄉途三百多年之久,造成無盡的遺憾。
大欖涌村中有130多戶,1400多人,居民均為客家人,胡姓為村中大姓。古稱大南涌,因水而成名,大欖涌水庫原為該村客家人的耕地及家居,因香港城市發展及市民用水的需要,1952年政府向村民徵收土地興建大欖涌水庫,1957年大壩建成。壩高150英尺,還有3條副壩,成為當時香港最大的水庫。
由於修建水庫,不少村民已遷徙。留下的屋宇歷經風侵雨蝕,漸成破牆殘垣。但破敗的門戶仍掛有信箱,以及塞爆的信函。人去樓空,音訊杳然,唯見郵遞員的盡忠職守。
十年彈指一揮間,筆者上次來訪還在的殘破民舍及村校不見了,這意味着永恆的消失。
大欖涌村保存得最好的建築是胡氏祠堂,當地人稱之為胡大德堂。以十四世祖君巽公為始,至今已有三百多年,已無從考證建於何年,僅知曾於民國十六年(公元1927年)及2009年重修。
門前對聯曰:「大史載虞賓英才繼美,德馨昭理學奕世留芳」,宗祠旁還有「安定家塾」,門前對聯:「虞賓世第,理學名門」,可見客家人崇文重教的習俗。
祠堂記載了胡氏的來由,源自中原,西晉末年陸續南遷。大欖涌村的胡姓人家是江西華林胡氏的分支,於宋末因逃避元兵而遷入福建,其後逃避兵亂再遷徙至廣東的豐順湯坑。
2009年冬,胡氏十餘族人踏上了尋根之路,前往梅州市豐順縣湯西鎭石江村,參拜已逾六百個春秋的胡有通公祠。查核族譜,得悉大欖涌的胡氏由五華支系所出。翌日,族人馬不停蹄從豐順趕到五華縣安流鎮上小塘村胡氏宗祠,認真核對族譜,但五華的胡氏族譜並無香港支系的記載。
幾經周折,終於水落石出。原來胡氏十世祖省南公於康熙年間,由五華(古稱長樂)洑溪(今安流鎮)舉家遷新安縣開基,大欖涌胡氏乃新界元朗八鄉馬鞍分支,具體年資已無法稽考。
祖宗的根終於尋找到,圓了三百多年的故鄉夢,同行的一些胡氏宗親喜極而泣。此後,屯門大欖涌村的胡氏後人多次來到五華縣安流鎮上小塘村謁拜祖宗,最多一次的尋根隊伍就有200多人。
無論是多次還是初次會面,故鄉人都無比熱情,因為他們的身上都流着共同的血脈。本是同根生,只因歲月的流淌而在異域它鄉開枝散葉。
九世祖胡懷沖被遷葬在香港八鄕馬鞍崗蟹地壩至今,每年九月初十為胡氏全族共祀之日。
歲月流金,香港已是車水馬龍的大都會,但大欖涌村至今仍存留古拙之美。背靠圓墩山,面向鳳凰山,村前一灣流水,小橋橫渡,兩岸林木青蔥,山松、木麻黃、大葉桉、台灣相思樹相映成趣。從這裡沿山徑往上走,可通往千島湖。這是香港人氣最旺的景點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