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映:新界客家
上週寫了題為《新界土地》一文,讀者問何為原居民?新界都是客家人嗎?
英國人強租新界之前,當地住有三類漢人,包括客家、圍頭人(又稱本地人)及疍家。港英政府把陸上務農的村民界定爲原居民,也就是後來享有丁權丁屋者。
疍家類似中國北方逐草而生的遊牧民族,在華南地區逐水而生。在英國殖民者眼中,船搖到哪裡,家就在哪裡,從管治角度沒有太多的價值,亦難於界定身份所屬。也因此,原居民每生一個兒子,則可申請建一間丁屋的權益,沒有疍家人的份,除非上岸「落地生根」。
時至今日,以農耕為最大傳統特徵的客家人,因為市鎮化而「洗腳上田」,卻無意中成了最大的地主或「鄉紳」,真可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舉一個例子,人稱「新界王」的已故前鄉議局主席劉皇發是客家後裔,據聞他有數百幅土地,是貨真價實的「發叔」。
香港歷史博物館把本地人(英語 Punti)界定為圍頭人。周潤發曾在電影《我愛扭紋柴》內扮演一個圍頭人角色,電影內曾多次出現圍頭話對白。但這種語言消失得很嚴重,在生活中聽過圍頭話的香港人恐怕不多。
新界五大族(鄧、文、廖、侯、彭),大多數是於宋朝(距今八百年前),已定居於新界,歷史悠久,自然也是大部份土地的擁有者。由於遷居香港的時間比後來的客家人早了數百年。見到新來者,自然稱為本地人,以區分客家身份。
如果說宋末進入香港的客家人是第一波移居潮,真正使新界成為客家人佔主導的地方,是清初復界之後。當時客家人大批遷入新界,圍屋林立,碉樓四起,客家村落如雨後春筍,例如新界的大埔、錦田、沙田、西貢、荃灣、屯門的村落,處處可見客家足跡。其中,沙田和大埔原來是一處河谷,聚集了約60條村,逾八成是客家村。
五大族的格局迅速打破。客家人口大增的結果是,客家話在香港成為主要語言。有一段歷史時期,九龍和新界基本客家化。
這一格局,大約一百年後再被打破。鴉片戰爭以後,英國人大興土木,把永久割讓的港島,作為遠東的根據地,對華貿易的橋頭堡。港島逐漸由一個小漁村演變為一個城市,大批廣府人進入香港,人口比例再次發生轉換,市區的廣府人口逐漸超越鄉村的客家人,客家話走向式微。同時,大陸東南沿海的鶴佬(潮汕、閩南人)也開始遷入香港,粵語成為五湖四海來到香港之後最為接受的強勢語言。
與第一、二波遷居本港的客家人不同,英國佔領香港迎來的多㳄客家遷徙潮,主力不再是農民,而是以木工、石匠、藤俱等工匠和小商販為主,謀生區域也脫離新界土地,進入九龍和港島市區。這時湧入香港的客家人,以惠州、梅州為多,尤其善於採石的五華人佔多。不同於荃灣的三棟屋,位於柴灣的藍屋以及位於獅子山下的曾大屋,就是新一波粵東客家人湧入港九留下的「大作」。
有些學者認為,圍頭人本來就是客家人,因為其祖藉源流相同,大多數從福建或江西的客家聚居地而來。譬如新界文氏,是原籍江西吉安的客家人文天祥之後,為躲避元兵斬草除根、誅連九族,逃到新界的元朗,成為開墾香港最早的家族之一。
但圍頭話明顯與客家話不同,與東莞話、廣州話更接近,同屬粵語系,大致能溝通。有趣的是,早期在港島佔多數的廣府人,並不把新界五大族看做「同類」。在後遷入的廣府人看來,凡是新界居民,統統是客家,儘管他們會講白話。
「原居民」身份本身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個浮動不定的概念。譬如,原居民的女兒由始至終都是原居民,一旦結婚,便不再是原居民,其子女也不是原居民,除非丈夫是原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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