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映:客家書法大師
地球上最年長的書法老師,可能出在香港。筆者最近慕名而來,在大埔縣旅港同鄉會連思杰副理事長的引薦下,專程拜訪在旺角上海街「香港書法愛好者協會」上課的余寄撫先生。那是一幢沒有電梯的舊式唐樓,一百歲高齡的他走上四層,氣不喘步不停。
余老還在帶五個書法班共一百多位學生。 很多學生都七八十歲,走四層樓梯要「唞順條氣」才能跟上老師步伐。
「我出生在1921年7月,與中國共產黨同年同月不同日生」,余老師風趣介紹自己。他教授書法四十個春秋,卻是在六十歲退休才起步的,至今桃李滿門。今年八月,學生們為余老在香港大會堂舉辦了「百壽樂滿懷」書法展。師生作品濟濟一堂,蔚為壯觀。香港書法界另一大家、福建社團大佬施子清主禮捧場。
百歲余老,故鄉是梅州大埔縣,幼年未上學已學寫字,初學顏真卿、柳公權為主,兼學王羲之、王獻之、黃山谷、米芾、文徵明的碑帖,尤其喜歡行草、隸書」,可見其功力。
「從小喜愛書法是受父親、兄長影響」。父親教私塾,客家人俗稱「卜卜齋」,在鄉下是知書識禮之人。兄長余寄梅大五歲,一九一六年出生。兄弟倆幼承庭訓,習書勤勉,未及弱冠即常為鄉閭親朋、宗族祠堂書寫春聯。
余寄梅、余寄撫各自努力讀完大學,在那個年代算是高學歷了。哥上的是中山大學,弟上的是廣東文理學院(現在的華南師範大學)。余氏兄弟在上世紀中葉移居香港九龍,畢生從事教育,亦畢生習書,名副其實的「兄弟班」。香港書法愛好者協會,正是兄長創立,弟弟鍥而不捨執教至今。
崇文重教是客家人的優良傳統,但早期的學習條件很艱苦。余老記得小時候在粵東山區「用毛邊紙練字」。在香港知道毛邊紙的人不多,那是一種用竹纖維製成的淡黃色紙張。史料記載,「明末江西出產竹紙,紙質細膩,薄而鬆軟,呈淡黃色,托墨吸水性能好,既適於寫字,又可用於印制古籍」。因為明代藏書家毛晉嗜書如命,好用竹紙印刷書籍,曾到江西大量訂購稍厚實的竹紙,並在紙邊上蓋一個篆書「毛」字印章。久而久之,「毛邊紙」由此得名並沿用至今。但鄉村貧困,竹漿混以大量草漿,售價低廉了,紙質卻下降了。
梅花香自苦寒來。近一個世紀的滄桑,余寄撫唯一不變的愛好是寫字,博採百家之長,最後形成自己的風格。他獲獎無數,作品收藏於香港大嶼山寶蓮子天壇大佛的展覽館、九龍城侯王古廟詩詞坊、中國大陸的孔廟、炎帝陵、南雄珠璣巷。墨寶不僅入選河南開封中國翰園碑林、江西上饒三清山、葛仙山等名山大川的碑刻,作品更遍及日本、韓國及東南亞等儒家文化圈。傳略收錄在《中國當代書法家辭典》、《中國當代書畫家名人大辭典》。
雖是大師,余老對客家鄉親卻非常謙和。每逢有朋上門索字,總是認認真真「完成任務」,最後蓋上他的生肖圖章,一尊令人印象深刻的朱紅色「雄雞一唱天下白」印鑒。
本身也習字的大埔縣旅港同鄉會的楊曾延副理事長告訴筆者,香港書畫界的圈子其實很小,時常能聽到中文大學的老師們贊揚余老「對待學生很熱心又很耐心」。另一位梅州大埔同鄉跟筆者講過一個故事,話說余寄撫因腳傷去看跌打,醫館隔壁的一位店主聞訊前來「師門相認」,「余老師,我是您學生……的學生」。正所謂「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也許走在香港的大街小巷,余老先生總有一個學生或是徒孫在「左近」。
香港多年來一直是全球人均壽命最長之都,原因有很多,百壽書法家余寄撫毫無疑問是透過書法陶冶性情。筆者雖然不懂書藝,但知道書法號稱「紙上太極」。一桿毛筆在手,宣紙上頓時風起雲湧,滾滾紅塵中的煩惱事盡皆拋諸腦後,實在是養生高招。
寫到這裏,想起宋代才女朱淑真詠嘆的「寧可抱香枝上老,不隨黃葉舞秋風」。余老百壽仍鶴髪童顏、神彩矍鑠。德藝雙馨,高山仰止。人生如斯,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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