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映:硬打硬的客家功夫
弱質小女子如我,撰文談客家功夫如何硬打硬,既吃力不討好,又欠缺說服力。只是自小耳濡目染,對客家人尚武的印象,還是很深刻的。
日前來到香港傳統客家村鯉魚門,約了海鮮檔一東主忠哥做訪談。無意中聊起來,才知道他幼時習武,青壯年一直舞麒麟。跟舞獅高手一樣,玩到一定境界,需要一定的武術功底。
論長相及言談舉止,忠哥跟周星馳自編自導自演電影《功夫》裡的包租婆的老公頗相似。他數十年如一日默默無聞打理一間不起眼的海鮮檔口,沒讀多少書卻戴一付斯斯文文的黑邊眼鏡。只有三伏天揮汗如雨光著膀子,才看出他一身肌肉。
筆者與忠哥作訪談
忠哥稱,小時候客家村裡的男孩,大多習武,有師傅招班授徒。有的孩子屬玩票性質,有的漸漸走上專業道路。道行是否高深,全憑各自修行。
客家人依山聚居,且不斷遷徙。新來乍到,跟原住群體因為利益或風俗而發生肢體衝突,屬尋常事。近現代中國南方發生的「土客械斗」不知凡幾。
所以說,四海為家的客家人不論是護村衛土,抑或出門謀生,都需要功夫傍身,遂發展出形態各異的客家拳種及門派,在「南拳北腿」武術文化中佔有一席之地。忠哥小時候學的是白眉派,當中包括螳螂拳、洪拳、刁手。
白眉創始人張禮泉(1882-1964),是廣東惠陽客家人,先後受聘為廣州警察教練所燕堂軍校、黃埔軍校為武術教官。抗日期間,曾擔任東江遊擊支隊的教練,戰後返廣州任國民政府武術教官。1949年大陸政權易手,張移居香港之日,亦是白眉派正式進入香港之時。
如果再上溯源流,白眉派相傳創自四川峨嵋山白眉道長,起源於明朝末年,傳至張禮泉達至化境。張禮泉曾挫多派拳師,譽為「東江之虎」,與黃飛鴻同為「廣東十虎」。
忠哥回憶,「香港在六十年代,出版很多功夫雜誌,現在早已式微」,「武林的遊戲規則也變了。比如舊时候設壇教泳春要考牌,須武術界大佬們點頭。用今天的話說,叫資格認證」。如今設館授課的門檻低了,反正沒有人踢館,商業性逐漸取代專業性。
筆者曾經出席香港前些年舉辦的「客家功夫三百年」展覽。主辦者之一,是香港客家功夫文化研究會長趙式慶。趙是香港著名船王後裔,身長逾一米九,舉手投足皆武夫模樣。
人稱「趙公子」的他籍貫江浙滬,卻醉心客家功夫。他說客家人輾轉三百年,從粵東山區至嶺南腹地。客家武術的演變,也是廣東客家人遷徙史的一個縮影。他舉例說,數百年前己有眾多客家人海漂台灣開荒拓殖。當時,人稱「紅毛鬼」、持洋槍的荷蘭殖民者卻不敢上山,因為懼怕遭遇「生番」土著,常常找客家人當向導,因為生性「硬頸」的客家人翻山越嶺本來就如魚得水,且身懷武打功夫者眾。
沒有客家人壯膽,早期東來台灣的白人多呆在淡水河出海口的據點「紅毛城」。該城最早建於1628年統治台灣北部的西班牙人,貫名「聖多明哥城」。後來,有「海上馬車夫」之稱的荷蘭人鳩佔鵲巢,改名為「安東尼堡」。
忠哥稱,香港前段時間熱映的電影《葉問》一代宗師也是客家人。筆者還是第一次聽說,也無從考證。但家鄉梅州確實出了一位武夫,比葉問、黃飛鴻、李小龍更有「專業認證」。此人就是廣東最後一位「武狀元」李威光。
李威光雖曾考取文秀才,但其身長七尺,膂力過人,尤精弓馬。自幼尚武,成年之後赴京會試,殿試獲龍顏大悅的皇帝欽點為武科狀元,授頭等侍衛。清乾隆三十七年(1772),皇帝御賜「狀元及第」匾。
筆者今年初走訪李威光故居,見這位御前待衛少時在家鄉練功的自製武石,重三四百斤,朝夕抱舉。遊客中有不少猛男躍躍欲試,未嘗見挪移者,遑論抱舉。李還自製重達五十斤的石屐,用麻繩作屐帶行走,以練腿力。其任御前待衞時所執關刀,全長250厘米,重64公斤,可見李威光當年何等武勇。
武狀元李威光故居
遺憾的是,不論是粵東山區還是中西交匯處的香港,客家崇武的傳統正在大面積退潮。筆者小時候在鄉下每逢農閑,常見農民聚眾習武,拳、刀、矛、劍、棍各有精專。香港文化節創辦人趙式慶曾經希望,「把新界400多條村流傳甚廣的客家功夫,帶到市中心」,「傳統武術的發展處於十字路口,如果不堅持就面臨失傳。」但願包括客家功夫在內的中華武術得以「硬打硬」傳承,而不至於淪為表演性質的花拳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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